春雷乍動,，點破冬心,，驚蟄節(jié)令就要到了,。

此時,，萬木醒來簌簌扎根,，巖上苔蘚捕捉著南風(fēng)的溫潤,，北風(fēng)過境時枯死的山花已化作泥肥,，草木的宿根兒卻蠕蠕伸展開行走的腳丫,。驚蟄過,，茶脫殼。茶樹,，似乎只等著那一聲春雷,。

驚蟄喊茶，古老的茶事,，千年的習(xí)俗,。古人震天擊鼓，以雄健激越的鼓聲,、以虔誠敬畏的姿態(tài)向大自然發(fā)出邀請：醒來吧,，大山！醒來吧,，草木,！醒來吧，茶芽,！鼓聲穿云裂帛,，驚天動地,；喊聲，悠長懇切,，動人心扉,。

關(guān)于喊茶，有史料載：“前朝著令,，每歲驚蟄日,，有司為文致祭，祭畢鳴金擊鼓,，臺上揚(yáng)聲同喊曰：‘茶發(fā)芽,！’”宋人趙汝礪在《北苑別錄》中，也描述了驚蟄喊山之盛況：“春蟲震蟄,，千夫雷動,，一時之盛，誠為壯觀,?！?/p>

寂靜山間，忽響起人聲,、鼓聲,，像那“轟隆隆”春雷，飽含粗放與細(xì)膩,、精巧與拙樸,、沉靜與熱烈、高昂與低沉,，直喊出枚枚小芽芽,，喊出遍野青郁郁……

喊茶的喊，是呼喚,，是叫醒,，是催促，有情殷殷,、意切切的味道,。茶，可以像酣睡的人被喊醒,；喊茶者,，也篤信茶會被喊醒。不趕前,，不錯后,，時間就在驚蟄日。尊重天地自然生命之規(guī)律，氣息勻暢,，內(nèi)心篤定,。這是多么動人的天人合一。

我敬重這種神秘而樸實的儀式感,，也參與過太行深處的“驚蟄喊茶”,。自古不產(chǎn)茶的趙州，卻是禪茶的始發(fā)地,。2012年南茶北移成功的東籬茶園,，彌補(bǔ)了“禪茶”之地的缺憾，也復(fù)活了“喊茶”這一古老的儀式,。

驚蟄時分的太行,，一派疏朗、蕭然,。草木瘦著,，水流瘦著，倒襯得山上巨大的巖石肥了,；灰青色的黎明里,，紅燈籠燃在門頭，圓圓的暖色,。

茶堂里,，紅燭高燒，鞭炮三響,，園主人依次向觀音菩薩,、草木神句芒、茶神陸羽,，供燈、供香,、供茶,、供花、供果,，隨著莊重的主持號令,，他們供奉，跪拜,，肅穆而虔敬,。念誦祭文罷，焚燒,。之后,，“嗵”，一記鼓槌，鞭炮齊鳴,，鼓聲喧天,。一聲悠長的“茶——發(fā)——芽”回蕩四野……

喊茶的隊伍，起身了,！龍蛇逶迤,，上田埂，入茶棚,，口里切切呼喚：“驚蟄擊鼓滿山谷,，千人助叫聲喊呀。萬木寒凝睡不醒,，惟有此樹先萌發(fā),。茶——發(fā)——芽！”

這高雅的喊茶辭,，來自北宋歐陽修的詩述：建安三千五百里,，京師三月嘗新茶。年窮臘盡春欲動,，蟄雷未起驅(qū)龍蛇,。夜間擊鼓滿山谷，千人助叫聲喊呀,。萬木寒凝睡不醒,，唯有此樹先萌發(fā)……

茶棚里，昔年的茶綠,，猶在,；地面的草綠，新發(fā),?？諝庵校瑥浡紤械那鄽?、睡茶的幽香,。它們像嬌憨的兒女，明明已被父母喚醒：“起床了,，起床了,！”可是還要瞇著眼睛假寐。我們一遍一遍熱切地喊,。把迷路的根喚回,，把打盹的枝喊醒，把藏著的芽孢喊出來,！

喊茶的同時,，何嘗不是喊醒自己呀：喊醒浮躁,，喊醒麻木，喊醒靈魂的走失……

繞園三匝,，儀式完畢,。人們坐下來喝茶。木柴取火,，泉水沖泡,，茶呢，來自眼前一方一方的茶田,。喝了桐花雪芽,，又喝桐花紅。前者凝綠融融,，嫩,，清，高遠(yuǎn),；后者,，緋紅，輕暖,，滋味醇厚,。南茶的秀逸之外，多了深醇,，厚樸,，這多出去的一味，就是風(fēng)土個性吧,。

一杯茶喝淡,，陽光照進(jìn)來，照著我春天的容顏,。再瞧窗外山水,，抹了點明艷，更顯年輕之態(tài),。于是,，就想著，這樣好的時光,！此時無論在做什么，都能聽見茶樹萌發(fā),，聽見馬蹄輕疾的早春,，迤邐走過。

想那一壟壟鮮茶應(yīng)了我們的呼喚,，正脫掉越冬的外衣,，含蓄飽滿，緩緩噴發(fā)在枝頭，生命又回到一個新的開端,。

春雷驚醒沉睡的昆蟲,，大鼓喚醒未脫殼的茶芽。春雷,、春鼓,，春天的號令，喚起的不僅僅是大自然,，更是我們的心靈,。

□苦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