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沉潛的人,，必是內(nèi)心強大的,，他知道想要什么，也清楚要到哪里去,。我所認識的閔飛就是這樣的人,。

我和閔飛認識于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，但說到相處,，那應(yīng)該是在多年以后,。2003年，我作為重點“培養(yǎng)”對象,，被抽調(diào)到某大酒店做安保工作,。兩年后，閔飛也被抽調(diào)到這里,。分班時,，他要求與我一班，我無所謂和誰一班,，不就是看個大門嗎,，和誰一班不一樣。在他到來之前,，我雖然看起來和其他人沒有什么不同,，但實際上我是把自己封閉起來的。他到來之后,，我很長一段時間還是如此,。我們待的地方，所謂的值班室,，是一個不到五平方的電話亭子,。夏天他在里面畫畫，我在廣場的電燈下看書,。冬天我們擠在里面,，他畫他的畫，我看我的書,。有時冷得實在受不了,，就出來把石墩上的石球，合力推下來,，用腳把它從廣場的這頭蹬到那頭,，再蹬回來。如此反復(fù),，身上就會熱乎起來,。然后，我們又各忙各的,。有一年夏天,，我記得那是下半夜,，一聲炸雷差點把我手里的書震掉。暴雨突至,，四處噼啪亂響,，可閔飛好像沒察覺到這一切，依然在安靜地作畫,。

第二天,，上過廁所回來，我在雪白的宣紙上看到一道閃電,，它在一朵荷花的莖稈上留下一處灼痕,，莖稈將折未折，花瓣四處飛濺,，鐵絲般的花蕊似乎正在嗡嗡作響,。

這時的閔飛還在一張破席上睡覺，我踢了他一腳,，感覺自己好像想說些什么，但想了想只是說了句,，你小子行啊,。

他睜開眼，嘿嘿地笑了兩聲,。

從此,，我們的交流多了起來，直至發(fā)展到無所不談的地步,，甚至有時胡言亂語也無所顧忌,。舉個例子，我們有過這樣一段對話,，只是記不清各自擔任的角色,。這里我只能以“一個”與“另一個”代替。

一個說,，鴻蒙之初,，為什么這個世界或宇宙宛如雞子。

另一個說,，宛如鵝卵石像什么話,？那是死的。

一個拍腿贊之,。

另一個說,，各種門類藝術(shù)的先祖是否是盤古？安靜時如處子,，暴虐時似野獸,，不明不暗,，卻是一種很好的狀態(tài)……

就這樣，我們在一起看了近十年的大門,，其間,，我們斗過地主，炸過金花……但更多的時候還是在一起吹牛,，天文地理,，文學(xué)藝術(shù)，無所不吹,。吹累了,，就你看我的書，我看你的書,，然后接著吹,，吹得多了也就吹出了各種各樣的線條和色彩來。那時,，我還沒恢復(fù)寫詩,，帶的書多是西方的先鋒小說，他帶的則是徐文長,、八大山人,、吳昌碩等人的畫冊。在此之前,，相對于中國畫來說,，我更喜歡西方的高更、莫奈,、梵高,、畢加索、達利等人,，沒想到在這個小小的值班室里,，東方和西方完成了一次次碰撞。當時,，我見他日日精進,，就覺得自己也有必要干點什么。但我又能干些什么呢,？既拿不動毛筆,，又想不出其他感興趣的事，就只好嘗試著寫些曾經(jīng)喜歡的分行,。這期間,，閔飛也跟著寫了幾天。他感覺敏銳，能夠準確地抓住那些倏忽即逝的東西,，可我卻對他說,，但凡能畫出個簡單的線條來，我都不可能寫詩,。他也覺得他不能把畫畫的時間,，勻給其他，就自動放棄了,。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耽誤了一個優(yōu)秀的詩人,，但我確信我面對的是一個優(yōu)秀的畫家。我從此也以“用畫筆寫詩的人”稱之,。

事實上,，閔飛的天賦不僅在畫畫方面，他做生意也是有天賦的,，他賣過小吃,、板鴨，開過加油站……每干一樣都會干得風生水起,，但都無疾而終,。他覺得畫畫遠比做生意好玩。只是不知道在他心里看大門是否好玩,，他能玩出新的花樣嗎,？有一次，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覺,，突然忽地一下站了起來，急切地說,，領(lǐng)導(dǎo)來查崗了,。我不信。他就拽著我的手,，把我拉了出去,。不大一會兒，領(lǐng)導(dǎo)的黑色轎車就緩緩地駛進了酒店的廣場,。

當然,，這是題外話。

閔飛現(xiàn)在和我一樣早已不再值班,，大酒店也早就沒了蹤影,。閔飛每日完成墨守成規(guī)的自我訓(xùn)練之后，把“日日新,，茍日新”作為自己的創(chuàng)作信條,。他的作品不僅是“寫其精神”，更是“寫其心”，日常和生命體驗在他作品里,，變成了優(yōu)美或不優(yōu)美的線條以及留白,。

就這一點來說，閔飛已經(jīng)走在了許多所謂大家的前面,。

阿爾